车窗外的乡愁

    1月24日，巴山峡江间云雾蒙蒙，自东至西几乎横穿南中国的K529次列车，经宜万铁路，穿越长江三峡库区，自莽莽武陵山区进入川渝。在这段全长377公里的铁路上，列车途经湖北境内的宜昌东、巴东、恩施、利川和重庆的万州站，运行了整5个小时。8年前建成的这条铁路，位于喀斯特地貌山区，是我国修建难度最大、造价最高、历时最长的山区铁路，也被称作是一条“美得让人窒息”的线路。

    在这趟由杭州开往成都东的列车上，旅客绝大多数是从东部沿海地区返回西部乡下过年的外出务工者。对于他们来说，车窗外如电影般瞬间闪过的画面，不仅是绝美的风景，或许还是带着乡土味儿如梦境般的记忆碎片，也更是他们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

    回家的火车上，乡愁就在窗外。人在车厢里，它在窗外头。

    K529次全程运行2200多公里，用时33小时，比动车慢约20个小时，却能够停靠多达26个车站。列车有5节硬座车厢，自杭州出发就超员30%，车过宜昌，车厢的过道、洗漱台前都满满当当的，差不多超员近50%。

    车厢过道上，11岁的小文州竖着平躺在一个鼓鼓的饲料包装袋上，睡眼朦胧，身旁来来往往的那些腿和脚时不时地碰到他。在浙江永康打零工的父亲坐着护在他的头前，在厨具厂工作的母亲坐在另一端，怀里捧着他一双白白的脚丫子。

    1991年出生的车长王晨往来巡视，不时照顾旅客，维护车内卫生。曾在离天安门不远处当过兵的王晨跑了5年车，在他眼中，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少了。他说，宜万铁路已经开通了动车，这趟绿皮车上的旅客正逐年减少。实际上，2010年底宜万线开通以来，日开行列车已经从最初的8趟上升到2018年的108趟，当地旅客和游客的出行需求得到了很大改善。未来几年沪汉蓉高速铁路全贯通后，长江上中下游六大都市上海、南京、合肥、武汉、重庆、成都得以高铁连接，据说成都到上海7小时便可到达。

    在这位年轻的车长看来，车上旅客携带的行李也越来越少、越来越小，网购电商、快递功不可没。以前不排队上车、随地吐痰、乱扔东西的情况也越发少见。车上的乘警余丹军补充说，现在旅客都不带现金，小偷小摸少了；过去的牛仔包箱、大编织袋和“春运神器”油漆桶也少了。

    车上人密，气味杂，靠窗的徐艳平就一直戴着粉红色的口罩，口罩外露着白色的耳机线和银五星的耳钉，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随着窗外的风景转动。她在浙江金华的印染厂做质检员，身旁30岁出头的丈夫何林是同一家厂的技术员。他们在四川南充下车，然后转车去阆中，8岁的孩子还在家等着他们。

    同一车厢里在杭州工地上工作的王国平、史琼华夫妻俩也是阆中人。他们是1970年初生人，26岁的儿子在杭州的公司上班，已经给他们生了两岁的孙子。不过，夫妻俩觉得家总是要回去的，他们在阆中城里花了80多万元，买了有5间卧室的房子。

    过年前后，年轻人都从外地回到家，这也是他们结婚、订亲的热闹时间。26岁的周沁怡带着三岁的儿子提前赶回家，就是为了参加闺蜜的婚礼，她得在南充下车，然后辗转回到巴中。她在浙江义乌开网店卖保暖裤，生意不错，丈夫只好过几天自己开车回家。她说，他们将来会留在浙江。

    车窗外山高壁陡，河谷深切，长长的铁路桥横跨空中。全线377公里的宜万铁路沿线地质复杂，共有桥梁253座，隧道159座，其中10公里以上隧道5座。整个隧道、桥梁的长度占到全线总长的74%，为世界铁路之最。车厢内时明时暗，常常十几分钟一片黑，那是火车驶入一个接一个的隧道。不过这明暗变化似乎并不能影响在车窗前相向而坐的黄溶和赵霜华，这两位彼此不相识的女大学生各自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，一个看谍战片，一个看美剧《怪奇物语》。她们似乎并不关心窗外的世界，也不关注身边的陌生人，只是沉浸在自己色彩炫丽的屏幕中。

本报记者 赵青 摄影报道